Vikaka

【盾冬】群星闪烁又熄灭,无忧无虑 07

★★★盾冬本《引力》预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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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s are born and then die,but carefree

Summary:史蒂夫·罗杰斯住在最昂贵的公寓里,身负最光荣的使命,有着最体贴的伴侣。他从不抱怨,丝毫都不抱怨,因为生活已经是最好的样子,不可以期盼太多,不可以要求太多。
所以他不会退休,连想都不会去想。


美国队长x现代巴基,伤害/安抚,PTSD,抑郁症,焦虑,自杀倾向,控制欲极强的前任,完全不合理的魔法

以及:

傻狗
大量傻狗


预警:本文涉及盾13(过去式),13的人设有OOC,如果介意,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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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时间继续流逝。

这是段意外平静的时光,生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模式。史蒂夫和巴基越走越近,贪婪地呼吸着对方带来的生气与活力,好像对此上了瘾。巴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又保持着分寸。他表现得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史蒂夫的那些问题,仿佛那都是正常的,走神是正常的,突然牙关紧咬面容扭曲是正常的,偶尔消失几十分钟全是正常的。他不问,史蒂夫就不说,两人十分默契地装着傻。当谈话的方向不对劲时,他们都会及时会绕开,生怕一脚踏错,闹得双方都窘迫难堪。

不过,巴基表现得不在意并不代表他不关心,史蒂夫感觉得到,他一直在等自己有朝一日主动提起它。

会有那么一天吗?他沉重地想。

笔记本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他反反复复搓揉笔杆,试图集中精力完成他的每日记录。昨晚他又没睡好,绒绒治疗没有起到原本的效果,他失眠了,一整晚都无比清醒。巴基应该没觉察到,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装睡的好手,和莎伦一起时就是这样了。糟糕的睡眠注定影响他第二天的精神状态,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试图回想一些美好的事:贝卡做的晚餐,孩子们的笑声,巴基讲的他还是条小狗时第一次接住飞盘的经历。

你知道这没有用,笔记本自鸣得意地说。

贝卡出门了,巴基在洗澡,不然他们肯定会问他怎么了。他们是他的朋友,他不确定自己还可以瞒他们多久。尤其是巴基,对他那么好,又是那么喜欢美国队长,他不知道当巴基知道他其实是个可悲又懦弱的混蛋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伤害了那么多的人,还逃避自己的使命,某一次暴怒时他甚至对莎伦吼过说他真的不在乎会不会死几万人,他永远记得那一刻莎伦的表情,那惊愕、背叛、愤怒、发自内心的厌恶,就像看着一条令人作呕的蛆虫取代了她的最爱——她的美国队长。

他咬紧牙关,内脏因回忆而剧痛,刚吃下去的早餐仿佛变成了碎玻璃在他体内翻涌。太平洋某处,外星人袭击,他刚和被掩埋的平民承诺过会救出他们,神盾就下令炸毁废墟消灭外星虫巢和里面的一切。他违抗了命令,但最终无济于事。“这已经是极限了!我们撑不住的!”“可里面还有人,活生生的人——”

美国东岸,“我们来晚了。”托尼沉痛的声音。特里·伍德,少年复仇者,变种人。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把抽屉拉开,他们看到他已经结了霜的尸体。史蒂夫眼前浮现出这孩子在他面前兴高采烈的模样,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有两个酒窝。伍德太小了,才十六岁,他们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上战场?史蒂夫·罗杰斯,复仇者的领袖,为什么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非洲某处,弗瑞勒令他停止援助当地的抵抗组织,神盾不能把这件事变成国际冲突。“可是他们几乎都是平民!政府军俘获他们只是为了给A.I.M提供试验品!”但弗瑞让他走,他最后摧毁了试验设备,面对几百双求助的眼睛却无能为力。“我会想办法回来。”他说,但一个月后他回到这里,大部分人还是死了。

叹息。

他向后靠在垫子上,咽下发苦的唾液。大脑中的画面消失了,黑暗席卷而来,犹如北冰洋的海水,令他从头到脚都开始颤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撕开他的胸膛钻出来,是愤怒,遮天蔽日的指向他自己的愤怒。

他大口呼吸着,停下来,停下来。“史蒂夫?”一个模糊的声音呼喊着,他无暇去听。“史蒂夫!”什么人抓住了他,他的手腕碰到一只温暖的手,笔记本落在地上,啪,声音让他僵住。“史蒂夫,你是安全的,你在家里,看着我。”一张熟悉的脸穿过他视线中的迷雾,巴基,天啊,巴基,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我这样了,我——我该——

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甩开巴基的手,转身欲逃。巴基拦住他,或者至少试图这么做,他抓着史蒂夫的衣服,脚蹬着地,拔河一样跟他较劲。他们被沙发绊倒了,齐刷刷倒在地毯上。有那么一瞬间谁也没动,直到巴基跌跌撞撞地坐起来,然后——

“嗷!”

巴基的头磕到了柜子。

史蒂夫一骨碌爬起来,反应快得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伤到哪里了吗?”他急忙抓过巴基,担忧攫住他的心脏,他甚至忘了自己前一秒钟还仓皇欲逃。

“嘶——没事。”巴基嘟囔着,捂着脑袋。“你别动!”史蒂夫命令他,强行扳开他的手检查。巴基的头发密密实实的,还湿着,一丝一缕轻轻松松地挂在他指缝里。他借着窗外的阳光,看到底下的头皮似乎有些泛红,接着,洗发水的清香四散开来,他有些愣神,恰好这一刻巴基也把头抬起来,湿漉漉的发丝像羽毛似的扫过他手腕,柔柔的,痒痒的。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互相凝视着对方。

“好像没事了,”史蒂夫别开眼,慢吞吞地把手抽回来,“注意观察一会儿会不会肿。”

“你呢?”巴基反问,语气谨慎而温顺,“你没事吧?”

史蒂夫刚刚缓和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抓紧衣角,有一万种回复挤到他嘴边,可他一句都说不出来。见鬼,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史蒂夫?”巴基轻声呼唤。

“我没事,”他努力说出句子,“我……”

他卡住了,感到恶心。他根本无法解释刚才巴基所看到的东西,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像在博取同情,不,他根本不需要同情,他不值得被原谅。

“……是你的那种病,是吗?PTSD?”巴基小心翼翼问,“……一次恐慌发作?”

他想,区区一个“病”字根本不能概括这糟糕的一切。从巴基的表现推断,对方已经或多或少调查过一些资料了。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这意味着他可以不必再解释他的行为,但同样意味着他所有的伪装都将被巴基一眼识破。

“……对。”他嘶哑地说,肩膀倒向沙发,以便有些东西可以撑着自己。

巴基定定地看过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呢喃了一句“天哪”,表情变得十分懊丧:“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史蒂夫有些迷茫。

“因为你不该经历这些,”巴基嘟囔道,几绺发丝垂下来,他把手指插进头发向后一捋,“这不是道歉,这只是——让我觉得很难过。”

史蒂夫咬着口腔内侧,内心升起一阵不恰当的冲动,差点也跟着说一句“对不起”。

“你还好吗?”巴基又问。

“……还好。”

“结束了吗?那些恐慌?”

史蒂夫点点头。

巴基仍注视着他,目光如同X光将他整个穿透。“可以和我谈谈吗?”对方试探着问。

史蒂夫的肩膀本能地收紧了。

“嘘,嘘,别紧张,”巴基说,像在安抚一只一惊一乍的猫,“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和人谈谈,但不一定是现在,可以是明天,下周,一年后,都可以。按着你的步调来,行吗?你不能就这么……堆在心里,那会越沤越坏的,会变成堆肥的,明白不?”

这终于激起了更多回应,史蒂夫听着他奇怪的比喻,勉强点头。

“我很有耐心的,我可以一直等着,你不用强迫自己,相信我。”巴基说。

史蒂夫又点点头,一股诡异的解脱感涌上来,就像突然获得了缓刑一样。更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巴基没有逼他。在这种时候,那些大惊小怪的尖叫,贸然的肢体接触,或是硬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只会让他愈发焦虑和恐慌。

巴基不同,巴基陪他一起傻坐在地板上。某种程度上,巴基有点像条善解人意的抚慰犬,看吧,他甚至还轻轻用鼻子嗅了嗅他,歪着脑袋,眼睛眨巴眨巴。

……该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会告诉你的,在我觉得……可以的时候。”最终,史蒂夫低声说。

巴基热切点头:“没问题。”

史蒂夫默默挪开目光,仍感到脸上皮肤紧绷绷的,那究竟是释然引起的疲劳,还是尴尬造成的脸红,他也说不清楚。

至少这场意外该收尾了。巴基站起身,拍打着牛仔裤,觉察到他的视线以后又给了他一个友善的微笑。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像是流水一样掠过巴基的脸颊,他的额头、鼻尖还有下巴全都流金溢彩,仿佛涂抹了金黄色的蜜糖。就这一刻,史蒂夫的内心立刻涌现出一股冲动:“你能……”

他说不出口,只能悄悄伸展双臂,内心其实希望巴基看不懂。结果巴基迅速会意了,他才只挪动了那么半寸,对方就一跃而起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犹如一阵狂风,带来一股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拥抱,”巴基埋在史蒂夫的肩头说,“随时可以!”

“……谢谢。”他轻轻地回抱巴基。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尾巴狂晃起来。“不用客气,”巴基笑开了花,发出好像狗叫一样的笑声,“我最喜欢拥抱了。”

史蒂夫放任自己沉浸在巴基的拥抱中,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生活仍在继续。

普通人的一生之中,跌宕起伏只是插曲,平淡和琐碎才是绕不开的日常。最近这些日子,史蒂夫整日跟着巴基四处溜达,干农活,教飞盘,还在午夜时分陪很多狗狗玩。没人愿意收他的钱,所以他做事格外卖力。看得出村民对他印象还不错,只要他动手做事,他们就把他当自己人。

他也开始慢慢了解这些狗了,他们活泼风趣,热情洋溢,喜欢远远就冲他打招呼,喜欢围着他自顾自地讲一大堆话,喜欢动不动就送他东西:几个土豆,一篮鸡蛋,一串香肠。相处得久了,他还发现这些狗都有一套荒唐又率性的人生哲学,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孩童。不止一个人对史蒂夫说:“别一天板着脸,你会越来越臭的。”有时候史蒂夫来了脾气反驳他们,他们就哈哈一笑耸耸肩说:“那又怎么了,谁都有不走运的时候,吃饱喝足保持快乐最重要。”

巴基同样擅长这套哲学,比起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他的无心之言会让史蒂夫一阵惊愕,有时他又傻乎乎的,像个三岁孩子一般对一切充满憧憬和好奇。后来史蒂夫发现,巴基喜欢看书,这或许解释了他时不时的语出惊人。闲暇时他经常看到巴基像只安静的狗一样团在扶手椅里,低着头,目光在书页上飞快流动,时不时伸手挠下鼻子,摸下耳朵,唯独眼睛不乱跑。巴基什么都看,什么都感兴趣,史蒂夫见过他看黑格尔,看拉康,看《简·爱》,也见过他捧着一本光封面就很幼稚的笑话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高兴了,他一手捧书一手掰着自己的小腿在椅子上来回晃,陈旧的扶手椅被他晃得咯吱响,突然他抬起头,兴冲冲地转朝史蒂夫:“天啊!承载物体的空间和‘引力场’居然是同一种东西,你知道吗?”

史蒂夫耸耸肩说不知道。

巴基就招呼他过去,和他一起琢磨。重复几次以后,史蒂夫自己也开始看书了。这感觉真是奇妙,像一些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突然回到身边似的,起先是绘画,现在又是阅读。

卢卡的杂货店兼顾卖书,店里任何东西他都允许史蒂夫随便看,随便拿(甚至不拿他还会不高兴)。史蒂夫开始沉迷一本古典文学,在飞盘课的间隙,还有帮贝卡做饭,陪巴基除草,帮艾德琳修缮鸡舍等等工作的间隙里,他会拿出书,默默翻上几页。

有时他只是盯着其中一页发呆,没办法静心读超过三行以上句子,有时一些词句会触发一阵烦躁的联想从而使他的内脏绞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说,愿意去读本身就是不小的进步。

是绒绒谷的居民改变了他,但如果深究下去的话,一切的源头是巴基——所有人里最善良,对他最好,还是最迷人的一个。真的,他都不知道是巴基真就这么完美,还是他那无可救药的大脑过度美化了这一切。人形态巴基是那样的英俊风趣,狗形态的他虽然有些过于粘人,但没人能拒绝一条毛蓬蓬笑容灿烂还冲你撒娇的大狗,没有人。

史蒂夫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对巴基陷得太深了。

他不敢去细想,也无法命名这种正在他体内生长的情愫,像是某种焦虑,但比那更深远,更暧昧……

一个人影朝他走过来,伴随着一个轻快的声音:“史蒂夫?”

他侧过头,看向正弯腰冲他微笑的巴基。对方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裸露在外的健康肌肤大概能让任何年龄段的女性轻吸一口气。他腰上有个牛仔包,上面挂着可爱的星盾吊饰。此时此刻,史蒂夫竭力不去看那刺眼的红白蓝三色,也尽量不让目光追随巴基锁骨处的汗珠,沿着肌肉的线条一路看进其背心深处。

“你在帮迪翁看着牛?”

“是啊。”史蒂夫回答,脑海中浮现出一小时前遇到迪翁的场景。年长的农夫隔着八百米就冲他吼:“不是让你多穿点吗,都当耳旁风是不是!”然后硬塞给史蒂夫一个水煮蛋,又说“你要是闲着就帮我看会儿牛”,三句话衔接那么自然,差点让史蒂夫以为他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他让人很难拒绝。”他对巴基说。

巴基心领神会地笑了,在史蒂夫身侧坐下来。更远的地方,亚历克斯、安妮塔还有那只叫“狗狗”的狗正从菜园里出来,两个孩子一看见他和巴基就拼命挥手,史蒂夫也挥手致意。下一刻他们像小马驹一样颠了过来,缠着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的飞盘,直到安妮塔大叫一声:“我们还要去找肯特太太拿猪肉碎!”很快两人一狗就一阵旋风似的跑远了。

“你没别的事了吗?”史蒂夫转朝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巴基。

“还有什么比看偶像被小孩子纠缠更有趣的呢?”巴基笑眯眯地反问。

史蒂夫用手肘把他拱到一边,结果巴基像个不倒翁似的又歪回来了。“亚历克斯最近到处吹嘘你,”他对史蒂夫说,“你已经是大明星了,晚上肯定会有更多狗狗来找你,可别拒绝啊。”

“我当明星都当腻了。”史蒂夫喃喃。远处又有两个人向他挥手,他知道那是一只雪纳瑞和一只约克夏,他帮他们挠过耳朵,但没记住他们的名字。他再次挥手致意,然后耸耸肩。

“在这里你与其说是明星,不如说是陪玩。”巴基打趣,“很多年没有人类住进来了,我们成天互咬耳朵也挺无趣的。”

“然后就来咬我的裤腿,”史蒂夫捏了捏鼻梁,“往我身上蹦跶,扯我的袖子,让我帮摸肚子什么的。”

巴基歪歪头:“不是很好玩吗?”

史蒂夫无法否认。狗狗们虽然热情过度,但你没法冲他们发脾气。而且,坦白说,绒绒谷是他这几年去过的,最不把他当美国队长的地方。

这地方把他当人。

多么难得一见。

不一会儿巴基又换了话题,史蒂夫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烦,因为巴基讲的东西总是新奇有趣。他甚至不用担心自己会有意无意把气氛搞冷场,因为他哪怕只接一声“嗯”,巴基都能自顾自把对话继续下去。

他突然想起初遇莎伦的时候。同样是朋友,同样声称崇拜美国队长,莎伦和巴基完全不一样。她喜欢提问,不停地提问以迫使他主导整场对话,她问的问题总是离不开所谓的英雄事迹。他们相处时好似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师和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一开始还算和睦,但当他已经重复过无数遍“是的,血清看起来就像是蓝色的能量饮料——对,注射到我身体里,用一台类似蒸箱的装置——疼,当然疼——”之后,她还要求他再和她的朋友具体说说——那就真的很烦了。

在莎伦眼里,史蒂夫仿佛天生带有某种圣光。这么想未免刻薄,但有时,史蒂夫觉得她根本无法区分自己和美国队长。

接着,一个念头蓦地刺痛了他。莎伦说爱他,为他付出一切,可他完全感受不到,这会不会并不全是他的问题,不是因为他冷漠无情,不是因为他患有PTSD,而是因为……

因为莎伦爱的是美国队长,国家偶像,英雄,神,而非——而非史蒂夫·罗杰斯本人?

但他知道,这样贸然得出结论,有悖公平……有种撇清自己的感觉,不负责任,而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男人必须对爱你的女人负责,但是……

去他妈的。

反正他也不会去问她了。

 

 

“哈喽?”巴基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地球呼叫史蒂夫?”

“啊,”他幡然醒悟,不自觉地眨了好几下眼,把莎伦驱出脑海,“你刚说了什么?抱歉我,呃——走神了。”

“我说,你记得迪翁有几头牛吗?”

“十二,我想。”

话音刚落,他瞬间领悟了巴基的意思。眼前只剩八头牛了,斜坡上,草丛里,石头后面,哪里都不见另外四头牛。“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巴基说,他在史蒂夫旁边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它们可能从什么地方钻出去了。”

“该死,”史蒂夫喃喃出声,“我去找。”

没等巴基回话,他起身往下跑,一脚踩进被阳光晒得打卷的青草堆里。这一脚下去,一小群飞虫就像烤箱里的蒸汽似的从草丛里升腾出来,他跑得急,差点吸进去一两只,赶紧用手去挡。这时巴基已经跟了上来,“那边!”他指着斜坡底下,四头失踪的牛犊不知何时钻出栅栏,全在菜园里悠悠嚼着南瓜叶,倒是挺会享受。

史蒂夫当机立断:“我去把它们抓回来。”

话说完他就一阵旋风似的跑了过去,仗着自己的腿够长,身手敏捷,他看都没看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正门,直接蹬着木栅栏三下两下就从上头飞跃出去。“慢点!”巴基冲着他的背影嚷,“你会吓到它们的!”

已经迟了。没等史蒂夫靠近,牛犊便预感到了危险。他只顾得上按住其中一头的脖子,其他三头已经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飞奔出去,速度堪比闪电。他按着一头,本能去抓最近的另一头,结果对方突然来了个九十度转弯,差点一头撞他身上。他一惊,向后一闪,于是刚抓住的牛也没控住,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两头牛从眼前跑出去,最可恶的是它们跑出一段就停下来,回头望望,晃晃尾巴,然后又优哉游哉吃起了草。

巴基小跑着追上了他,“没事吧?”他问,“别在意,追赶是没用的,我以前就试过了,它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史蒂夫暗暗感激他没有嘲笑自己。“那现在怎么办?”

“需要一点团队合作,”巴基指了指前方的围栏,以及围栏对面的斜坡,“你左,我右,先把它们赶到斜坡上,再把围栏打开,让它们进去。”

后来的场面只能用滑稽来形容。

这些牛犊极其警惕,一惊一乍,一见到两人就扭头逃跑,而且逃跑路线完全随机,好似在这块偌大的草坪上做着布朗运动。巴基高举双臂,像个刚刚越过终点线的冠军一样一边怪叫一边飞奔,想方设法让四头牛聚在一起。史蒂夫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想学巴基的样子又学不会。他自尊心太强,动作放不开,声音也弱几个分贝,牛群冲向他但根本不为他所控,仿佛流经石头的河水,自然而然地分成两股从他身侧离去。

他急得跺脚:“喂!等等!”

于是又重头来,费半天功夫把牛聚在一起,中途一个失误,四头牛再度朝着四个方向狂奔而去。栅栏的大门就像竖着一堵无形的空气墙,人类穿行无阻,牛到了那儿就会被神秘力量拦住。第三次失败时史蒂夫已经汗流浃背,气得扔了外套,光着膀子上去和牛较劲。而牛呢,犟起来就是死梗着脖子都不肯进栅栏,“我迟早咬死它们!”巴基骂骂咧咧地说,平时听了这话史蒂夫估计会笑出声来,但现在他只想说咬,使劲咬,连我的份一起咬。

他们分立于斜坡两侧,巴基挥舞双臂,犹如狂风中起舞的气球,“过来——过来——拜托——”

史蒂夫半弯着腰,噼里啪啦一阵拍腿,甚至拍出了小军鼓的节奏,“走——走!进去!”

几头牛象征性地挪了两步,两人趁热打铁,两面包抄,眼看着就要成功,已经待在栅栏里的一头牛突然一个急转冲了出去,全速飞奔,追都追不上。巴基堵着栅栏门,史蒂夫扭头去追那头逃跑的牛,好不容易把它赶回门口,它偏要死犟地梗着脖子,四条腿撑地,直接在泥土里扎了根。

“你能动吗?”史蒂夫满头大汗。

“动不了!”巴基气喘吁吁。

容易让人误会的对话一直持续着。一开始两人还试着安抚它,巴基说“小宝贝”,史蒂夫说“乖孩子”,后来变成巴基带头辱骂,史蒂夫帮腔,再再后来又变成苦苦哀求,好话坏话说尽了,这头牛还是像长在地里似的,打死都不肯再往前迈一步。

史蒂夫几次有了扛起牛直接往里扔的冲动。

僵持的这会儿,栅栏里的牛都站在一边探头探脑,嘴巴还不停反刍,就跟在嚼爆米花看戏似的。不多时,一头最小的牛迈着闲庭信步溜达出来,回头看了看他们两个,一个潇洒的转身,又朝着菜园飞奔而去。

两人快崩溃了。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场面又凝固在最艰难的一刻:栅栏开着,总有一头牛不愿意进去。最后大概是因为这头牛玩累了,死犟的决心不再那么坚定了,巴基在前面拽牛绳,史蒂夫在后面推牛腿,硬是一寸一寸把它推了进去。直到最后一刻它仍在抵触,四条腿像锄头似的在地上掘出四条蹄印。终于,它进去了,巴基以百米冲刺的架势扑上去关门,两人同时一屁股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史蒂夫决定牛将取代章鱼成为他最讨厌的动物。

 

 

过后,他们坐在草地里,享受惬意的凉风,驱赶无处不在的蚊子。汗湿的刘海扫过史蒂夫的眉毛,有点痒,他想起他很久没有理发了。他看向侧边,巴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地上一株青草,风把他的长发撩到后方,那些头发看起来相当顺滑,史蒂夫不禁开始回忆雪橇犬背毛的触感。

“累吗?”巴基忽然问道。

“也还好。”他说。巴基笑着碰了碰他的肩膀,手指在他身上稍稍逗留了一会儿,很快就抽了回去。一切似乎十分自然,但史蒂夫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思考那片刻的停顿是否意味着别的什么。

他看向巴基的脸,对方的眼睛反射着阳光,但他无法解读。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巴基冲他微笑,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开始像烧开的热水壶一样冒气,于是慌忙抽回视线。

余光里,他看到巴基又把视线转向那些牛,才暗暗松了口气。等他烦人的耳朵逐渐降温完毕,巴基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叫了一声:“史蒂夫,快看!”

哦拜托不要又跑出去一头——

“是不是我眼花了,为什么现在有十四头牛?”

……他说得没错。

史蒂夫从左往右数了一遍,十四。

从右往左数了一遍,十四。

他们面面相觑。

大笑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史蒂夫本来想憋住的,可他的喉咙就像一个气球,他使劲憋,使劲憋,憋到嘴巴里冒出相当明显的一声呼噜,漏气了。巴基正一边笑一边看他,闻声笑得更厉害。终于他抵抗不了笑声的魔力,低着头,捂着嘴,肩膀抖动,继而全身都抖动起来。

他笑倒在巴基身上。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巴基笑得前仰后合,“十四——天啊十四——”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好几次史蒂夫想回应点什么,话没出口就被自己的笑声呛住。他们逐渐笑到东倒西歪,不得不搀扶彼此,笑到史蒂夫情不自禁地用拳头抵着牙齿,但还是憋不住笑。最后他们已经发展到看到所有一切东西都觉得好笑的地步,这是最纯粹的、无拘无束的笑,史蒂夫几乎笑到声音哽咽——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直到某一刻他的自控能力终于恢复,他发现他们歪歪扭扭地躺在草地上,他的手按着巴基的肚皮,巴基则靠着他的肩。他闻到满满的阳光、泥土还有青草的气味,那是快乐的味道——真的,前所未有,满溢的快乐,他甚至不想去怀疑自己是否值得。

“……我的上帝。”他用极轻的声音说。

巴基仍然在笑,脑袋不知何时埋进史蒂夫的肩窝,“十四!”他一下下拍着身边的草地,“天啊,我们到底从哪里变出了十四——我敢说那是肯特家的,或者米勒——谁知道——十四,哈哈哈哈十四——”

史蒂夫无奈地咧了咧嘴角,右手悬在半空,几经犹豫之后,慢慢放在了巴基背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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