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kaka

【盾冬】群星闪烁又熄灭,无忧无虑 02

★★★盾冬本《引力》预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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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s are born and then die,but carefree

Summary:史蒂夫·罗杰斯住在最昂贵的公寓里,身负最光荣的使命,有着最体贴的伴侣。他从不抱怨,丝毫都不抱怨,因为生活已经是最好的样子,不可以期盼太多,不可以要求太多。
所以他不会退休,连想都不会去想。


美国队长x现代巴基,伤害/安抚,PTSD,抑郁症,焦虑,自杀倾向,控制欲极强的前任,完全不合理的魔法

以及:

傻狗
大量傻狗


预警:本文涉及盾13(过去式),13的人设有OOC,如果介意,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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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听史蒂夫道明来意后,肖恩的妻子拒绝和他进一步交流。“我收到你的花了,”她的眼皮耷拉着,看着门口的石阶,“谢谢。抚恤金也到账了。”

“但我还是想正式道歉……”

她抬起眼睛,黑洞洞的眼瞳里全是麻木的死寂,“葬礼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她叹了口气,“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为什么不来参加他的葬礼?”

他张口结舌,让重心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汗水从他后颈淌下。

她又叹了口气:“肖恩的同事告诉我,那天肖恩本来不用进去的。”

是的,是的,战场清扫完了,警戒线撤掉了,神盾示意记者可以在周边拍摄。肖恩采访了托尼,接着走向史蒂夫,没人发现还有敌人潜伏在瓦砾之中,史蒂夫应该发现的,他分心了,疏忽了。肖恩倒下去,相机摔碎在水泥地上,他死死抓着史蒂夫的手腕抓得就像老虎钳一样紧,黑色的血在地上蜿蜒,他的眼神涣散开去。

背后,车辆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午后的微风吹起史蒂夫的衣角,吹得他打了个寒战,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消失了。

“我很抱歉。”他嗫嚅道。

她审视他,一言不发。

寂静被儿童的哭闹声打断了,她匆匆往门厅里望了一眼,回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请回吧。”她说。没等他再说点什么,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孤零零站在石阶上。

 

 

来到新世纪后,他有了写东西的习惯。

他有一个靠窗的写字台,这可能是唯一一件他亲手挑的家具,它从未被摆在北欧家具城的样板间里,而是来自红钩区的垃圾站。这可真是个老物件,木头掉漆了,把手脱落了,桌子腿歪歪扭扭的,放在平地上都会咯噔咯噔响。史蒂夫每次看见它,都会隐隐闻到樟脑球的味道,哮喘香烟的味道,说不定它也曾待在某间廉租公寓里,目睹一个瘦弱的孩子在病床上呻吟,可惜,在阳光明媚的二十一世纪,属于它的旧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患病的孩子要挣扎到今天,也早该踏进坟墓了。

他不顾莎伦的阻拦,一个人把旧写字台搬进了他们的公寓。在无数个夜晚,他坐在写字台前,摊开纸笔,盯着清冷的灯光默默出神。有好几次,他意识恍惚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远离故乡,无依无靠,被该死的时光狠狠抛在半道。他是个空壳,他的灵魂还埋在北冰洋的冰川里,他的肉身坐在这桌子前。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在他背后哼着歌,拉开不属于他的冰箱,打开不属于他的音响,穿过不属于他的客厅进了不属于他的卧室。他知道她的名字,但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

他在纸上写下:我不该在这里。

“我累死了,”莎伦脱掉她的西装外套,扔在一边,“你怎么又买啤酒了,我不是说了星期六有客人要来,要给冰箱腾点地方吗?”

他合上笔记本,心想“又来了”。“我不会醉,”他嘟囔,“还是说你打算把这件事也写个报告?”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在监视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就好像你硬盘里没有‘美国队长情绪评估报告’一样。”

“我早就放弃那个任务了,老天,我都辞掉外勤了,而且那甚至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她呻吟起来,“就发生过那么一次,再没有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

他畏缩了,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无理取闹。“对不起。”他说。她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把衣服塞进洗衣篮里。“周五有个电视台录制,”她背对史蒂夫,收拾屋里的杂物,把他胡乱扔在墙角的盾牌扶正,“一部面向儿童的教育影片,弗瑞批准了。”

“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没什么可教给孩子们的。”

她捋了一把额头上垂落的头发,叹道:“就那回事,勇敢,诚实什么的,没什么难的,你可是美国队长。”

不知为何,这句话激怒了他:“当初我同意当小白鼠可不是为了这些操蛋的表演。”

“哦是吗,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告诉所有人,他史蒂夫·罗杰斯不是窝囊废,既然周围的男人都得参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那他也不能例外。

周围人的战争结束了,他们死了,他们退休了衰老了死了,他呢?

愤怒如退潮,刹那间无影无踪。

“对不起。”

她眉头紧蹙,回敬他的眼神近乎失望:“没事,就不去吧,我会打个电话给办公室,再给电视台那边说一声。”

莎伦去做饭了,史蒂夫则长久注视着窗外。晚饭时他慢吞吞的搅拌着意面,听莎伦讲她的同事,她新报的瑜伽课,她远方亲戚的孩子。临睡前,他坐回写字台前一瓶接一瓶地喝酒,酒精渗进血液,什么也没留下。他上床,蜷在靠墙的一角。莎伦照例来亲吻他的耳鬓,他无动于衷。

她又在叹气了,翻回自己的一边。“星期天有个新人培训,徒手格斗,这回总可以吧?”

他凝视着天花板,沉默着。

“治疗有什么进展吗?”

“和往常一样。”

他根本没去。

“那就好。”

他们各睡各的,中间仿佛隔着崇山峻岭。他整夜没有合眼,听莎伦悠长的呼吸声,看着一只只血肉模糊的断手从天花板上伸过来,掐住他的脖子,脑浆炸开,轰炸机从烟雾中呼啸而过。

 

 

与其他一些情侣不同,他和莎伦的结识并非是浪漫的偶然,而是事先写好的程序。

那时他刚解冻不久,住在神盾安排的豪华公寓里。穿上制服,他正气凛然,无私无畏,脱下制服,他恍惚麻木,心不在焉。他是个没有生活的人,他的生活已经陷入泥潭,沉了底,翻不起一丝波澜。长久下来,他公寓窗台上的灰尘有硬币那么厚,家具还蒙着塑料包装纸,冰箱常年不用,三餐不外乎就是水和蛋白质棒。他没有消遣,没有放松,回家以后只是往沙发上一坐,盯着天花板,仿佛已经是个油尽灯枯的老者,除了缅怀过去,他根本无事可做。

然后莎伦·卡特就出现了,住在他家对面的女护士,说着亲切的口音——四十年代的英伦腔与布鲁克林腔混合,两者都恰到好处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起初,她对他的态度刚刚好,既不过分热情,又不疏离冷漠。她总是时不时在他回家的时候与他在走廊碰面,笑一笑,寒暄几句日常。有天他浑身是血来不及处理,她非但没有害怕,还温柔体贴地帮他处理了伤口,然后她说,她猜到他是谁了。她从小听他的故事长大,她了解他,崇拜他——

爱他。

甚至在认识他之前。

再之后,一切顺水推舟,都在程序之内。她单身,漂亮,浑身散发着接近于佩吉的聪明精干,知性优雅。与高傲的佩吉不同,她更积极更热烈,很快向他告白,不到三个月就住进他的公寓里。他没有拒绝,因为她让他看到了生活本该是什么样子,有笑声,有关心,有理解与陪伴,有亲昵的爱语,有永远为他亮起的一盏灯。

再之后,他在她的电脑里发现一份《美国队长情绪评估报告》。

争执以她反反复复的道歉和乞求告终,她是真的爱他,她从小就把他当成偶像,爱得极度痴迷,偶像死而复生还走进她的生活,她更是爱得推心置腹,死心塌地。她说得凄惨,他心软了,忍让了,觉得应该当一个负责任的人而非斤斤计较的小心眼。于是他没提分手,她则承诺要知错就改,毫不犹豫地辞了外勤工作,开始一步不离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从早操心到晚,毫无怨言。

他不爱她,一直。

起初是贪恋那点温存,后来就变成了歉疚,就变得想要回报她点什么。给不出爱,至少给出服从吧。她越是对他好,他越是觉得亏欠。何况他自知自己不正常,厌世,孤僻,总是莫名的愤怒然后又心灰意懒,很多时候他自己都反感自己。但她不反感,还对他百般怜惜。人就是这样,当他第一次心软被她死死抓住时,他就再难逃脱了。

她全心全意爱他,这种爱开始渗透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次他参加慈善晚宴时弄错了衣服,被记者大书特书了一番,她就自然而然地把他的着装打扮也接手过来。有次他在家门口被极端抗议人士开了一枪,从此他去哪里她都寸步不离,哪怕是出外勤的时候,她本就是特工出身,自然可以理所当然地端着武器跟在他身后。

在旁人看来他们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他的生活似乎也因为莎伦的精心打理而步上正轨。但他自己知道,这已经变了质。

后来发展成什么样呢?他出门的衣服都是她准备的,从外衣到内衣,从领带到袜子,每天都整整齐齐放在他床头。他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也是她决定的,哪怕不是在自己家,只要她觉得什么东西不合适,它就不会出现在他的餐桌上。他的PTSD日渐严重,生活日渐狼狈,莎伦彻底变成他的经纪人,代言人,保姆,营养师,顾问和管家,他俨然已经变成她的孩子,还是个蠢笨脆弱令人头疼的孩子,他的大事小事都必须由她来引导和指挥,哪怕只是出门一分钟,她都放心不下。

他开始抱怨,她开始反击,争执愈演愈烈,变成仇恨。有时他也奇怪,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如果他错在纵容,那莎伦难道错在爱他吗?

人性是一团纠缠不清的蛛网,永远无法泾渭分明,爱与恨相互交织,善与恶也模糊了界限,没有对错,没有黑白,只有混沌。他和莎伦纠缠到戒备,从戒备到敌视,从同床异梦到两不相见,他说不清到底是谁错了,或者谁错的多一点。总之,他头也不回地逃了,留下一地烂摊子,无人收拾。

现如今,他躲在这里。堂堂美国队长,私生活如此不堪,可悲,简直是耻辱。他活着有什么意义,救不了别人,还一直在伤害身边每个人,也许只有死亡才能结束一切——

 

 

“先生?”

声音开始涌入他的耳膜。

“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渐渐地,他回过神来,一个巡警模样的人正在弯腰打量他。他仓皇站起,挤出微笑。

“我接到报警说您涉嫌骚扰一位女士,”巡警不带感情地说,“您在她家门口停留了三个小时。”

这声音模糊成了一团雾,他花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巡警在说什么。什么?骚扰?他迷茫地看向四周,一些路人悄悄地打量他,脸上是讳莫如深的表情。更远的地方,玻璃大楼在暮色中泛金泻银,车辆与路牌的影子都被无限延长。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方便的话,请出示您的证件。”

热度攀上他的脸,他急忙把手伸进口袋,掏出糖纸,揉成一团的笔记本残页,零钱。巡警看起来正竭力不让目光带上批判。啊,找到了,神盾给他的假证件。他递过去,巡警眯眼打量照片和他本人,抿了抿嘴唇,说:“谢谢配合。”

“对不起。”

他吐出这个熟悉的短语,立刻感到腹内泛起一阵恶心。这一天又被搞砸了,你真可以的,美国队长,你太他妈棒了。

“请离开这里。”最后巡警说。

“我知道。”他烦躁地答复,巡警不悦地看他一眼,摆摆手让他快走。他一肚子火,快步走到电线杆下。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瞟了一眼,噢,他妈的加密频道,他妈的弗瑞。“你这假休得真不是时候。”然后是莎伦,三天前的未读消息:“不用担心我,我有地方住。”

一股怨恨飘了出来。如果他说他根本不在乎九头蛇了,弗瑞会把他送上军事法庭吗?如果他说这又是莎伦对他进行精神控制的一环,她会告他诽谤吗?

不,不,他又开始了。他必须停下来,停下,停下,停下。想想别的,分心,让自己分心。想想数字,数数,一,二,三,深呼吸,继续下去,四,五……

“你他妈什么毛病?!”

有人推他,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反推回去,那人一个趔趄,连退三步。所有人都在朝这边看,他的脸烫得像火烧,心烦意乱,手在抖。他面前的人脸上掠过万分惊恐的神色。“对不起。”他匆匆开口。“拦住他!”有人在喊。四周一片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逃跑了,惊慌失措地从那些窃窃私语的行人中间穿过,心里砰砰直跳,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冷。他一路狂奔到小巷里,又赶紧回头去看,暗暗祈祷巡警不要追过来,拜托了,拜托了。

没人追进来。

“上帝。”他跌靠在墙上,慢慢下滑。你惹得乱子真够多的,他对自己说。莎伦的表情,弗瑞的表情,路人的表情,他们三者逐渐重合了。他咬紧牙关赶走幻象,任由自己的胸膛狂乱地上下起伏。这感觉还真是久违了,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都是他童年的日常,像鬼魂一样被关在旧时光里。回来了,都回来了,他冷不丁感到一阵可悲的宽慰。

天空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煎培根的味道。远处的不知是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身子一缩,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视野被油腻腻的砖墙挡住了,什么也没看到。

他靠回墙上,等着呼吸平复。

一个男声在接电话。

“我知道,但是我赶不回去的,天已经黑了。”

这个声音是……

“没办法,谁知道加速泵会突然报废。加——速——泵,就是化油器上的一个装置——哦我的老天,反正就那么回事吧。他们先跟我说能修,我等了四个小时他们又说要去厂家调货,早知道我就不等了——我能怎么办?和他们吵一架吗?”

巴基,詹姆斯·巴恩斯昵称巴基,穿美国队长制服的搭车者。

他听起来焦头烂额。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相信我,”巴基忽然压低声音,轻轻叹了口气,“我去旅馆,拉紧窗帘把门关死,只是一晚上而已,贝卡,真的,没事的。”

拉窗帘?把门关死?有人试图谋害他吗?

“先挂了,我要赶紧去找住处。会没事的,嗯,嗯,明天见。”

史蒂夫直起上身,深呼吸,把汗湿的头发向后捋。他走出巷道,巴基刚把手机塞回兜里,看到他后吓了一跳:“哇,美国——”

话到一半,巴基立刻用手捂住嘴巴。“我保证我真的没跟踪你,”他从指头缝里说,“是凑巧,我真不知道你在这儿。”

史蒂夫无奈地看着他:“如果你跟踪我的话我会知道的。”

“啊,对,”巴基放下手,做了个鬼脸,“超级听力,我忘了。”

四周鸦雀无声。

他们对视,巴基的脸颊泛着一层红光,额角挂着颗摇摇欲坠的汗珠,眼神则亮闪闪的,仿佛清晨草叶上的露水,没有一丝杂质。史蒂夫不知道是哪种心思在他脑子里作怪,明明自身难保,明明身上还背负着满满一卡车的问题,可此情此景居然让他摆出一张关切的脸,开口就问:“事情不太顺?”

“是的,唉,”巴基拍了拍背上的盾牌包,里头塞得鼓鼓囊囊的,拉链似乎都快拉不上了,“我本来应该在天黑前把这些带回去的。”

“里面是……?”

“信,还有些杂志。”他说着指了指脚边,那地方还放着两大个手提袋,史蒂夫瞄了几眼,里头居然什么都有:饼干、书本、化妆品、餐具、充电器,所有东西挤作一团,像是高峰期的纽约地铁,一点多余的缝隙都没有,光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是村里的邮递员,”巴基解释道,还冲他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也经常做代购之类的活,巴基·巴恩斯,美国跑腿队长,为您效劳。”

史蒂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看来生意不错。”

“挣不到钱的,义务劳动。”

“每天?”

“不是每天,一周一次,村里没那么多人,”说着,巴基孩子气地呲牙一笑,“我倒是希望能多跑几次。”

他的笑容似乎有种奇妙的感染力,暖烘烘的,让史蒂夫感到一股说不清缘由的轻松。“绒绒谷,是吧?”史蒂夫问道。

“没错。”

“离这里远吗?”

“六十多英里。”

“那也不是特别远,”下一句话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巴基愣了愣。

“留在镇上让你困扰,不是吗?”话一出口史蒂夫就有点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呃,超级听力。”

巴基眨巴眨巴眼:“你都听见了?”

史蒂夫觉得惭愧极了:“对不起,我——”

“太酷了!”巴基笑起来,“我们刚才离得有这么远——”他比了个很夸张的手势,好像那是从地球到月亮的距离,“你知道吗,连狗都听不了那么远。”

狗?这是讽刺还是……

来不及细想,巴基拉住了他,把他的手腕从汗津津胳膊肘里抽出来,上下摇个不停。“你真是个好人。”巴基兴高采烈地说。忽然,对方好像想到了什么,动作慢下来:“这样的话你就得在我家过夜了。”

史蒂夫必须承认他刚才真的没想这么多。村里应该有旅店之类的吧?

他没有下一步计划,在哪儿睡觉都是睡觉。

何况也睡不着。

“我懂了!”巴基又笑起来,史蒂夫真搞不懂他一天笑些什么,眼前这家伙这真是个怪人,任何事情到了他口中好像都举重若轻,裹了一层蜂蜜似的,变得甜丝丝的,“这是为了履行约定,我说好要请你吃饭的。”

谁跟你说好了。

说着巴基一股脑把地上的袋子拎起来,史蒂夫本能地接过来一个。“但我不能事事都麻烦你,这样吧,我来开车,你坐副驾。路上你可以小睡会儿,我感觉你都累了一天了——吃晚饭了吗?我这里有热狗,先说好这顿可不能抵消我请你那顿啊——你的车在哪里?”

史蒂夫有点跟不上,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咀嚼着油炸食品坐在副驾上了。

 

 

车辆轻微晃动,如同摇篮,窗外是浓浓黑夜,除了偶尔像坦克一样轰鸣着掠过去的重型货车,再没有别的声响。史蒂夫看着一盏接一盏的路灯被车顶这个大怪物张口吞噬,视野忽明忽暗。巴基专注开车,偶尔侧眼瞟他看他有没有睡着。就连史蒂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他经常在清醒时做梦,又在梦里清醒,一夜过去,他就像又打了一场身不由己的战斗,白天来临,他却比入睡前更加疲惫。

他听着巴基的呼吸声,困倦来临。

忽然间,他全身猛地抽搐一下,闭上眼,他看到天空母舰撞击三曲枝大楼,来不及逃跑的平民和泥砖瓦砾一起沉进波托马克河,都是人,活生生的尚在挣扎的人,被卷入爆炸的公交车,人们像受惊的动物一样仓皇逃命,河水变得比熔岩还要灼热,尖叫无处不在——

他浑身冷汗,呻吟着醒来。

雪佛兰停在路边,巴基正注视着他:“噩梦?”

“……PTSD。”

巴基歪了歪头:“那是什么?”

他一时语塞。

巴基脸上的疑惑转为担忧:“很难受吗?”

史蒂夫只是摇头。

巴基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眉头结成了疙瘩。“要不是时间不够,我就带你去了,”他指了指夜色中的旷野,“我知道一个特别舒服的地方,草都是新长出来的,没有虫子。”

“什么草?”史蒂夫一句也没听懂。

“用来打滚的草地啊。”巴基用“这是常识”的口吻说。

史蒂夫欲言又止。

“你不知道?老天,你没试过?真难想象复仇者大厦居然连块给美国队长打滚的草地都没有,你应该给他们提意见。”

史蒂夫觉得这人的脑回路怪怪的。

但又有个声音说:你得理解乡下人,他们的生活方式肯定和你这土生土长的城里家伙不一样。这念头一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鄙夷一种他根本不了解的事物,这让他有些惭愧。

“你经常打滚放松吗?”他尽可能随和地问。

“当然了,很舒服的。”巴基笑道,他再次打量起史蒂夫,“哦对了,我还有个办法。”

他示意史蒂夫把座位推成平躺。

“这又是干什么?”

“躺下,伸腿。总是挤在小空间里会让你呼吸不畅。”

史蒂夫半信半疑地照做了,他强迫自己向后靠,摆出一个近似享受的姿势。其实并不怎么享受,他的胸口仍然紧绷绷的,空气在他的肺叶里挤来挤去,像生了锈的活塞,每次呼吸都刮出一阵粗糙的摩擦声。

好消息是,恐慌淡去了。

“好些了吗?”巴基问。

“也许吧。想不到你还是个医生。”

“我只是经常这么对待难产的母牛,”巴基说,下一秒他抽了口凉气,“哦不,我没有说你是母牛的意思,我就是说我擅长照顾动物,大家都这么——啊……总之我有经验!”

史蒂夫笑起来,但他的笑声更接近于一阵微弱的抽气声。

“你好好休息,我要重新上路了。”巴基微笑。史蒂夫没忽略他的小动作,他又用余光瞟向时钟,22:11。

史蒂夫试图坐起:“这并不符合交通规范。”

巴基盯着路,伸出一只手把他按回去:“你想多了,我开得慢,而且这一带半个人都没有。”

史蒂夫只好望着车顶。车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轮胎碾过柏油路的声音。窗外,天空万里无云,泛着柔软的蓝灰色。风拨动他的发丝,他把脑袋斜向一侧,看见巴基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灯光。对方轻轻地拍着方向盘,随口哼起一支流行歌曲,哼着哼着反倒自己笑了,悄悄嘀咕:“跑调了。”

史蒂夫转朝窗户,很长时间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被死去的人在纠缠,”他对巴基说,“这就是PTSD。”

巴基又歪了歪头,“可是死人是不会纠缠任何人的,”他说,“你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史蒂夫想反驳,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聊起这个。最后,他揉了揉眉心,选择沉默。

巴基也沉默着。

“你为什么急着回去?”几分钟后,史蒂夫说。他还是用胳膊肘撑着椅垫坐起来,把座椅调回原位。“你在躲避什么吗?”

巴基侧头看他一眼:“这个嘛……”

他的表情倒没有史蒂夫预想中那么紧张。

“很难解释,”巴基伸手挠了挠头皮,“我只能说,不是那种很危险的事。”

“不需要美国队长为你排忧解难?”史蒂夫难得开个玩笑。

“排忧解难应该找警察。”巴基耸耸肩,或许是觉察到史蒂夫表情不对,他又赶紧加上,“我是说,全国有几十万警察,但全世界只有一个美国队长。”

史蒂夫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可能把几十万警察的活都干完的。”

史蒂夫看着夜色。

“但这样你能领几十万倍的工资,好像也不错——啊,快看,”他们的车转进一条狭窄的山道,“我们就要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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