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用一部分MCU设定,但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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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美国队长像个向导,告诉他这里的一切是如何根据历史模型和他自己的记忆构建。他制造框架,拟感系统填补细节。“即便是虚拟人物也有喜怒哀乐,还会触发各种随机事件,”他指向一对正在争吵的夫妇,“就像真实的世界。”
史蒂夫回过身,街道已经消失了,四分五裂的马赛克如同一个旋转的万花筒。碎片涌现过来,他们脚下的土地如蒙太奇一般变化,转眼侵吞了现在的空间。一片落叶拂过头顶,史蒂夫仰起脸,看到铅灰色的浓云凭空浮现,布鲁克林变成空无一人的金黄旷野,周围的模型很快渲染完毕,不仔细看的话,根本连过程都看不出来。
“进屋吧。”美国队长对他说。
他们在椅子上坐下,美国队长给他倒了咖啡,而他还在左右四顾,暗暗惊叹拟感空间的真实性。“在这个世界里,空间和时间的主观维度可以无穷大,”美国队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说它是另一个宇宙也不为过。”
“可里面只有你一个人。”
“算是吧,”美国队长耸了耸肩,“星期五和幻视偶尔来陪我,你是第三个进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难解释,”美国队长回答,然后他抬起一只手,手心里凭空出现一张芯片,“最后一块拼图。”
他有些怀疑地盯着它。
“上次我进去的时候,差点死在里头,”他说,“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美国队长发出叹息,“放心吧,它现在不会让你头痛了。”
“所以那是你能控制的?”史蒂夫敏锐地抬起头来。
美国队长笑得非常无奈,“你果然是我,”他说,“所以我只能回答——是的,你的头痛和我有关。但不会再发生了。”
姑且信他一次,史蒂夫想。接着,美国队长把芯片嵌在一扇凭空出现的门上——也对,这里是拟感空间,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去吧,”他转朝史蒂夫,“去见证最后。”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史蒂夫想,然后开启了门。
美国队长望着西边。
海浪拍打他的脚踝,他岿然不动,像一座雕像。几分钟后,他折回家里。未拆封的家具仍然堆在走廊,院子也依旧空空如也。史蒂夫望向日历,时间比他和巴基上次过来推后了六个月。美国队长走进浴室,打开镜子背后的柜子。
没有药物了。里头只有剃须刀。
房间里回荡着刀片运转的嗡嗡声。
洗净泡沫,他盯着镜子。史蒂夫像个鬼魂一样站在后方,他无法解读对方此刻的眼神,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现在像沼泽一样幽暗,深不可测。
美国队长离开浴室,走进客厅,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像个特工一样检查了桌椅和地板之间的缝隙。然后他才开灯,雪亮的灯光破开开来,落在墙角放置的机械零件上。史蒂夫因为惊讶而倒退了一步,那本应该是一些很常见的设备,但太多了,又被拆得支离破碎,活像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
美国队长走过去,在地上铺开手写的图纸。他制作得很慢,看起来非常不擅长这些,但他能坚持,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能会不吃不喝一直制作下去,直到累死。
因为专注,他的脸渐渐扭曲在一起,似乎有些狰狞。
他又望着西边。
海面平静无波,他没有点灯,在一团漆黑中把气垫船推进海里。他在等待,一边无声地漂流一边等待,直到海岸几乎看不见了,小镇的路灯完全消失在阴影里,他才起身,迅速开启了引擎。
一小时后,船身仍在浪潮中颠簸。他皱眉,擦去溅到仪器上的水珠,将一个简陋的、疑似自制定位器的喇叭口装置对准了西边,按下按钮,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怪声。他仔细听着那声音,又调试了十几次。突然黑暗中浮出一道光亮,接着,一幢圆形建筑的投影出现在甲板正中。
他旋转着投影,不时放大、缩小。光线映入眼瞳,反射出蛛网般的层层波纹。直到某一刻投影颤抖起来,锯齿状的干扰波浮现,很快,影像消失了。
美国队长发出一声诅咒。
他重新开始调试,不时瞟向海平面,似乎是在担心太阳升起,时间不够。忽然,一旁的通讯设备滋滋响了几声,“往西北边转半个罗经点,队长。”
“幻视?”美国队长蹙眉。
“是我,”那个声音回答,“信号接收附加器少了41千赫,让我来帮你。”
设备自动挪了几寸。“好了。”幻视说。下一秒,建筑投影再度出现在他们身前。
“我以为你死了。”美国队长说。
“我也以为,”幻视叹息,“结果并不是这么回事,我的肉体死了,精神漂浮在电子讯号里。”
“发生了什么?”
“很难解释。我只能说,作为一个魔法和科学混杂的人工智能,想死,没那么容易。”
沉默蔓延开来。
“你过得不好。”幻视说。
“嗯哼。”
幻视望向西方,“你想去找他?”
“嗯哼。”
“这太难了。”
“我不在乎。”
幻视紧盯着他,“你会死的。”
“我不在乎。”
“……这不像你。”
“什么才像我?”美国队长的语气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身披星条旗,永远都那么光辉、正义、从不犯错?”
幻视的投影抱起双臂。
“我花了一辈子拯救世界,也花了一辈子为他奔走,”美国队长说,“我努力做‘正确’的事,也努力为他洗刷罪名,我想也许有朝一日,公正会降临,人们能意识到他是被冤枉的,但是他们没有。”
他用力攥起拳头,又慢慢松开,“那么只能我自己来了。”
沉默。
只剩下平稳的浪涛声。
幻视又叹了口气,“你知道挡在你面前的会是什么,对吧?”
“你想说‘一群人类士兵’?”
“一群无辜的人,队长,一群忠于职守的人,一群你一直努力去保护、为之战斗的人。但现在,”他瞥了一眼甲板上堆放的武器,“你要背叛他们了。”
美国队长不答话。
“一个受万人敬仰的超级英雄,为自由和正义付出了一生,他最后做的一件事却是劫狱,为此不惜代价。人们会怎么想?”
“谁在乎他们怎么想,”美国队长大笑起来,“你所说的英雄已经死了,被漫长的两百年人生活活折磨死了,现在就算有人想把我的尸首挂在城墙上让万人唾骂,我也不在乎了。”
“反正,都已经是最后了。”
他再度拿起仪器,眼神是恐怖的决绝,“就让我当个彻头彻尾的叛徒吧。”
行动当日,史蒂夫站在门边,看着美国队长一点点打包屋里的东西。他把相片归置在纸箱里,烧掉所有证物,写了一封遗书放在桌上,把盾牌放在墙角。
他锁上屋子大门,走向海边,故意让别人看到。他站在最远的那块礁石上,取下最后的随身物品放在脚边,一串钥匙、一部电话,还有他和詹姆斯·巴恩斯的狗牌。
他跳入乱流中。
警车和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游出数百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上浮换气。深夜,他挖出埋在海床上的武器,静悄悄地在监狱码头上了岸。
他勒晕门边的守卫,爬进通风管,从几十个守卫头顶经过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混进电梯,一路向下,这里戒备森严,就算他能成功潜入也极难带着巴基一起逃脱。而且巴基还需要时间解冻,解冻以后可能根本帮不上忙,但是美国队长从来没有半点犹豫,他好像想都没想过这些——
史蒂夫突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任务,最后一个任务。对,就是这样了,巴基说他们这些人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停止,永远得不到解脱。这就是美国队长的选择,他不能自杀,但他可以战死。
不成功,便成仁。
晕倒的守卫被发现了,警报响了。
他加快速度,直奔地下。路上为了避免暴露,他杀了人,也就在杀人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面具一般的冷硬表情松动了一下,接着,他痛苦地咬紧了牙关。
继续前行。
冷冻仓近在眼前了,他快步上前,贪婪地望着冰霜后面的面孔。他们又有多少年没见面了?五十年?六十年?他猛地吐出一大口气,跑向发电机。正在这时他背后响起枪声,子弹击中他的右腿,他跌倒了。
大队人马冲了进来。
美国队长只做了一件事,他掏出手枪冲着自己的太阳穴,没有半点犹豫。但他还是慢了一步,专为犯人准备的电击束具从天而降,他惨叫着,手枪脱手,沿着光滑的地面滑出很远。
陶拉德走进来。
他比史蒂夫见过的样子要年轻,不是全息投影,也没有电阻缠在他的发丝里。“我知道你会来,”他对美国队长说,“从你定居在尤里卡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迟早会来。我一直在等你,队长。”
他抬起一只手,电击停止了。
美国队长艰难地撑起身子,却又被束具强压下去。“你是谁?”他嘶哑地说。
“奥利弗·N·陶拉德。”对方微笑起来,“我们谈谈,怎么样?”
“你知道,他现在还算是活着的,大概,”陶拉德从美国队长面前穿过,捡起那把手枪,对准冷冻仓的玻璃,“但这一枪下去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美国队长抽了一口气,“不,”他低吼,“不。”
“那你得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陶拉德弯起嘴角,“留下来,继续为国效力,你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他蹲在史蒂夫面前,打量他混着血污的金发,“外面不太安定,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你会派上大用场的。”
“我不过是一个实验室出品的怪物,”美国队长嘶声说,“我能做什么?”
“是啊,对国家而言,你的力量微乎其微,”陶拉德眨眨眼,“可对我而言就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
“看你受苦,能给我带来巨大的精神满足,”他讥讽地笑着,“想知道原因吗?那是一件非常有历史渊源的小事情,你还记得2014年的华盛顿事件吗?”
美国队长挣扎了一下。
“我的父母,都是很优秀的飞行员,他们为神盾局效力——这个名字真古老,不是吗?那天,他们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为了拦下空中的天空母舰,这时候,有个杀手出现了。”
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美国队长的眼睛睁大,“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他袭击了我母亲所在的飞机,往机舱里扔了一颗手雷。接着,他走向我父亲,往他的脑袋上开了一枪,用那只金属手硬生生把他拖出来,然后扔了他,就像扔开什么恶心的垃圾一样。”
“这样一个人,居然有人觉得他无辜?史蒂夫·罗杰斯,你为他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谁能想象美国队长光鲜亮丽的身份下面竟然如此卑劣,你为一个杀人犯辩护,”他扭住他的脖子,往他的肚子上狠狠来了一拳,“还妄图救他的命?”
美国队长只是沉默。
“你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恨之入骨,比起冬兵,我更恨你,”陶拉德松开他,又开启了电击,似乎非常满足看他在地上嘶喊抽搐的模样,“但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非常慷慨的人,慷慨到了不计前嫌的地步,所以,我不会杀你,我甚至会帮你解脱。”
说完,他站了起来,“等电击结束,带他去手术室。”他最后瞥向地上的人,“我会让你活下去,让你一直活着,一直像个白痴一样被人使唤,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能救你,你会忘了你是谁,而且永远、永远别再想记起你爱过的一切。”
“是幻视帮了我。”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史蒂夫一跳。
拟感之中,他看到美国队长被拖上手术台,几次挣扎爬起,又被束具拽回。他那濒死的吼叫始终回荡在室内,让史蒂夫脊背发凉,双手像痉挛一样颤抖不休。
“是幻视黑入了他们的操控台,在记忆被销毁前转移了数据。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我,只能把我做成一个记忆体,就像一张封闭的硬盘,可以被读取,但不能被写入。”
说着,美国队长出现在他身边,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意,“我的外观,差不多就是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幻视找到了星期五,他们轮流保管我,后来政府突然开始搜寻未被监管的人工智能,一时疏忽,我被警察带走了。”
“有意思的是,AI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竟然没弄懂我是什么,只好把我当成最普通的人工智能处理。他们给我编号,叫我71007,直到前段时间幻视重新找到我,把我弄了出来。”
“那时我才知道巴基已经被赦免了,而你还活着。”
场景又切换了,他们回到了布鲁克林,坐在一家露天咖啡馆的阳伞下。美国队长拿起桌上的报纸,轻轻把它对折起来。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想告诉巴基,我没有自杀。可AI警察紧追不舍,我只能靠星期五带着我不停地躲避。我委托幻视,让他想办法把你和巴基带到我这里来。中途出了很多岔子,陶拉德也跑来了,这家伙居然活了一百多岁真让我意外。”
“他植入了义体。”
“是吗?原来如此,你已经和他打过交道了。”
“那些拟感芯片是……?”
“是试验品,”美国队长低声道,“关于这个,我要向你道歉。星期五在里面加入了皮层引信,想借此刺激你的海马体,迫使你有朝一日足以接纳我的入侵。但我看到你晕倒后巴基的样子就后悔了,伤害你等于伤害巴基,我怎么会忘了这一点?所以,我放弃了。”
他耸耸肩,折完了纸飞机,他把它递给旁边眼巴巴观望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这地方已经很不错了,”说着,他望向四周,金色的阳光下,所有的街道和建筑都美得不真实,“我尽量还原了我喜欢的事物,其实我完全可以创造一个虚拟的巴基待在这里陪我,但我没这么做——有点太傻了,不是吗?”
史蒂夫吞咽了一下,一股难以言说的窒息感正顺着他的胸腔攀援,“你……”他犹豫道,“你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美国队长摇头微笑,“硬要说的话,你知道幻肢痛吗?”
史蒂夫点点头。
“截肢者的胳膊没有了,大脑感觉它仍在,从而引发疼痛。但现在我没有连躯干都没有了,只剩一堆漂浮在拟感空间里的数据。当我尝试聚精凝神时,我确实会有一种恍惚的痛感,但更多的是虚无,灵魂离体的那种虚无。”
呼吸变困难了,仿佛有一只手钳住了史蒂夫的喉咙。
美国队长转头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奇怪,对方表现得越是镇定,他就越是难受。“别这副表情,”美国队长叹息着说,“看到我的脸出现这样的表情,真是奇怪极了。”
史蒂夫窘迫地低下头。
美国队长又笑了,“我想,陶拉德自以为他在复仇,可他做的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还不够糟吗?”史蒂夫反问他。
“相信我,我这辈子遇到过无数更糟的事情,巴基掉下去算是一件,我在二十一世纪醒来算是一件,其他的嘛,还差了点。”
史蒂夫哼了声。
美国队长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你和我不一样了,”他诚恳地说,“你是一个全新的我,一个更加年轻的、自由的我,我可没办法替代这样的你活下去,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外面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他轻笑起来,但他的眼神依然镇静,平静无波,“我活得太久,见得太多。我太累了,你知道吗?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最大的愿望,只是找到一个可供安歇的归宿。”
史蒂夫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就把巴基交给你吧,你会照顾好他的,对吗?”
“可我……”
“你爱他吗?”
“是的我爱他,”史蒂夫几乎在抢答了,“可是——”
“那就够了,”美国队长苦涩地笑着,“那就够了。”
没等他再开口,脚下凭空出现一个无底洞,他开始自由落体,美国队长的身影在面前急剧缩小。“等等!”他大喊,可是大门关闭了,拟感空间已经狠狠推开了他。
TBC
大概下章完结?
其实写这篇的时候一直在听这首歌《Lost On You》*手机点开可能会自动播放
然后就……越写越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