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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Give Me Your Hand 7-8(半AU,超英SteveX心理咨询师Bu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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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AU,超英Steve X 心理咨询师Bucky

今天双更,因为担心第七章太虐……所以把第八章也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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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坐卧不安,决定去健身。

他在跑步机上跑了十公里,回家前买了三人份的炸鸡和薯条,像一星期没吃饭一样狼吞虎咽。嘴里塞满食物,胃里升起不堪重负的呕吐感,他还在吃,顺带吃光了冰箱里一整盒冰淇淋。

那封恐怖的邮件还停留在他的手机上,始终没删。他是一大早收到这东西的,里头是他和史蒂夫接吻的照片,清晰到任何一个人都能认出史蒂夫的脸。

“没想到美国队长也会买你的屁股。媒体会喜欢这个的。”

巴基咬牙切齿,犹豫再三之后仍然没有给他钱。骚扰邮件接连不断,每隔几小时就来一封,里头全是不堪入目的词汇。

删不完,也屏蔽不了,巴基怔怔地盯着手机,每一个字都像重击而来的拳头,全打在他的旧伤疤上。黑暗的记忆一瞬间涌上来,他蜷缩着,雨点似的辱骂铺天盖地往下砸,一字一句,邪恶下作得仿佛能闻到阴沟里的臭气。接着是回忆里的敲门声,轻飘飘的木门一次接一次地颤抖,像是一张脆弱的纸。有什么东西躲在门后,野兽一样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随时都会冲进来。

敲门声像是枪声。

“我们不能再联系了。”他给史蒂夫发了条信息。

“出什么事了?”史蒂夫立刻回复,巴基没有理会。之后史蒂夫给他打了五六个电话,他都没接。

他觉得史蒂夫一定莫名其妙,搞不好从此认定巴基是个精神病。哪有人头一天才献上一段关系里的初吻,第二天就断绝一切联系的?再好的耐心也差不多要消磨光了,史蒂夫该放弃了。

研讨会迫在眉睫,巴基没有别的要求,他只希望这一切不要影响他的工作。五月燥热,他关了手机,请了事假,把自己关在家里整理发言稿。外面蝉鸣不断,屋里虽开了空调,汗水还是不断顺着脖颈往下淌。油腻腻的快餐盒在垃圾桶里堆得老高,他一点都不饿,但又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牛奶,倒进杯子几口喝了个干净。

家里电话响了,几乎完全陌生的铃声让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套公寓的座机基本是闲置的,他和山姆都有手机,座机没人会打。巴基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听筒,本以为会是推销电话,没想到里面传出的居然是史蒂夫的声音。

“巴基?”

“史蒂夫?”

他甚至没来得及去想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个电话。

“你手机关机了,我很担心,还好你在家没有乱跑。”

“我能去哪儿,”巴基瓮声瓮气道,话音刚落他就听出了自己居然有撒娇的意思,急忙正了正强调,“有事吗?”

他听见史蒂夫叹了一口气:“关于那件事,波茨小姐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巴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史蒂夫说,“托尼有个智能管家叫贾维斯,贾维斯监控了大部分媒体的通讯渠道,它有一些关键词,像是复仇者、美国队长之类,我想他做这些就是为了不让复仇者的私生活曝光。”

巴基的心脏颤动了一下。

“今天一早他发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头有那张照片,在媒体把它爆出来之前波茨小姐把它买下来了。然后他们才告诉我,”说到这里,史蒂夫加重了语气,“那家伙威胁你了吗?”

巴基张口结舌,他没有说话。

史蒂夫就当他默认了:“结合你那条奇怪的短信,我想你肯定是被威胁了。不过我很纳闷他居然先找你而不找我,或许是觉得你是普通人比较容易开刀?”

巴基不禁为史蒂夫的推理能力胆战心惊,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愠怒的表情。迫于压力,他撒了个谎:“可能吧。”

“对方手里应该还有照片原件,虽然还没找到他,但我会解决的。你报警了吗?”

“我……”巴基支吾着,“还没有,明天就是研讨会了,呃……我没那个时间。”

史蒂夫的语调温柔了一些:“明白了。放心交给我,你有他的线索吗?”

巴基本能地搪塞他:“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一点头绪,他用的是匿名邮件。”

“把邮件地址给我。”

“嗯……好,”巴基讷讷地说,“我手机没电了,等一会儿。”

“巴基。”

“什么?”

史蒂夫的声音似乎在压抑什么:“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回复,巴基这边像是死一样的寂静。良久的沉默后,他才苦笑着吐出一句:“能有什么事呢?”

他想还好史蒂夫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出他话里的疏离和不以为意。史蒂夫叹了口气:“先不打扰你了,祝你明天一切顺利。”

“嗯,谢谢你。”

挂断电话,巴基膝盖一软,栽倒在沙发上。他忽然感到悲愤,胸腔里翻卷起强烈的自我厌恶,几乎令他呕吐出来。他连史蒂夫都骗,他还算个什么东西?

懦夫

垃圾。

渣滓。

他还给史蒂夫制造了大麻烦,照片泄露出去了,史蒂夫的同事都知道他的性向了。史蒂夫完全没提,他不在意吗?不可能的。

倘若报警会发生什么,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害怕别人知道,害怕那个人被抓。以前就报过警,那人出来以后直接把母亲打成重伤。然后呢?母亲把过错归咎在巴基头上。报警是错误的。

他是学心理的,他很清楚,母亲有严重的斯德哥尔摩。那他呢?他恐怕也逃不掉。他们一家都不正常,这样的他怎么配得上史蒂夫?

躺在沙发上,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他的大脑可能根本没在运转,像被枷锁和铁栅牢牢固定在了井底。头很痛,胃也在痛,他还是没把地址发给史蒂夫,爬起来打开电脑,继续把自己扔进工作里去。

工作很好,工作能让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一直忙到深夜,他才打开手机。又是几封邮件,全是恶声恶气的脏字。那家伙愤怒了,他一定发现他发给媒体的照片没了下文,他说他会给巴基好看。

而巴基不知道该怎么办,叹了口气,原先那个意气风发的外壳早就不见了,他深陷沮丧与颓废。走进浴室洗脸,镜子里的人表情茫然,半长的头发乱蓬蓬地垂着,一双眼睛好似空无一物。这真是讽刺啊。他想。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一分为二,顶着完全相反的伪装,过着惨痛不已的人生。

也好。他冷漠地撇了下嘴唇。这才是真实的我。

他走向阳台,关了门,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视野被白雾覆盖,他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妈。”

一时有些哽咽,他有段时间没回家了,即便那个人离开很久了,家里的气氛仍然笼罩着一团抹不掉的阴影。几句寒暄后,他用力吸了一口香烟,缓慢吐出一股灰白色的烟雾。

“他联系过你吗?”

母亲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不安中浸透了胆怯:“没有,怎么了?他找你了?”

“没事,我随便问问。”

母亲压低了声音:“别惹他,你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听话,千万别惹他知道吗?”

巴基无法反驳,只能应了一声:“好。”

 

研讨会到了,天气热得要命。巴基穿着正装,带着史蒂夫送他的领带,感觉汗水不断顺着脊背往下淌。下车之后很多人来和他握手,他都不知道自己一路走来说了多少客套话。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中途他以为过于紧张进了一会儿洗手间,双手拄着洗手台,做了一个深呼吸。

镜中人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衣服整齐,笑容得体。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今天的发言稿。每一个词语都记得滚瓜烂熟,只要动一动嘴,立刻出口成章。

你没有问题。他默默对自己重复道。你是最优秀的那个,你没有问题。

时间到了,他走上讲台,只见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掌声响起,巴基沉住呼吸,开始他的发言。

发言无疑是成功的,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巴基用上了他作为咨询师最权威的嗓音,没有人能拒绝他,他沉稳笃定,自信满满。这是最令他着迷的时刻,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如感,这简直是他从事这个行业的初衷。至少这一刻他是完美的,他催眠了别人,也成功催眠了自己。

直到台下起了骚动。

有一个人冲破保安的围堵,正在向讲台跑来,他很快被人拦住了。那是个憔悴的男人,瘦,邋遢,目光却很阴毒。他的视线像无数把尖刀扎向巴基,他在吼叫着什么,周围人全都抽了口凉气。巴基听不清他的话语,但他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在台上,惊讶的,茫然的,质疑的。巴基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沉默了五分钟之久,久到台下的男人被拖到了门口,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巴基和史蒂夫接吻的照片,用力抛向空中。

白花花的相纸如同雪片一样纷纷而下。

 

巴基逃跑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踉踉跄跄地跑下台,冲进走廊,把自己锁进了储物间。

大会成了闹剧,后头的项目完全进行不下去,人们议论纷纷,注意力全集中巴基的美国队长的绯闻上。很多人在找巴基,他们注意到那个狭窄的储物间,但门被反锁了,他们只能在外面敲门。

“巴恩斯先生?巴恩斯先生!你在里面吗?”

里面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声音,连呼吸都听不到。门上没有窗户,屋里也没有摄像头,无法确定巴基是不是真的躲在里面。于是人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他们无数次经过这个储物间,无数次把手放在门上,砰砰砰,砰砰砰。

“巴恩斯,你在吗?!”

有人拍摄了会上的骚乱,把它发布在了社交网站上,并且打上了美国队长的标签。一小时,两小时,留言越来越多,开始被一些新闻媒体注意到。很快,消息爆炸一样传开了。

巴基蜷在硕大的纸箱后面,脸色像结了一层白霜,手指仍然在机械地滑动屏幕。他在看,每一条留言都看,就像眼睛和手已经不受控制,越不敢看就越是想看。一部分消息被删除了,更多的冒出来,显然删除者已经来不及应对信息传播的速度。美国队长还没有出现,他今天在外执行任务,也许他还不知道。

“我从小就知道美国队长,他的事迹被写在每一本历史书上。美国队长代表的是美国精神,如果他出柜的话,我感觉整个国家都被扇了一巴掌。”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崇拜一个Gay。”

“要是别的超级英雄我肯定不会在意,但他是美国队长,他的行为不应该这么荒唐。他最好出来澄清一下事实,说实在的,我可不想看见他的未来葬送一张照片上。”

“别那么苛刻,美国队长也是人,他有资格爱上别人,哪怕是个男人。”

“詹姆斯·巴恩斯到底是什么人?照片上他完全没有特点,他凭什么得到队长的青睐?”

“巴恩斯是心理咨询师,他是不是利用职务之便勾引了队长?”

“巴恩斯显然已经违反了职业规定,他应该被吊销执照,永远不得从事相关行业。”

“这么看来,巴恩斯简直乘人之危,卑鄙无耻。”

“他配不上队长。”

“他是个罪犯。”

“他应该去死。”

“巴恩斯怎么还不去死。”

巴基闭上双眼。敲门声听起来像是枪声。

 

到了当天夜里,这条绯闻已经沉淀下去了,显然有人在幕后控制。主流媒体全体噤声,到处都搜不到“詹姆斯·巴恩斯”这个名字,只有一些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还在小范围地讨论着,就像宁静的湖水偶尔浮上一两个气泡,很快回归寂静。

史蒂夫还是和人顶嘴了,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简直变成了一个火药桶,谁理他他就呛谁。他和弗瑞吵了一架,完全无视对方强烈谴责的语气,坚持道:“我不会放弃巴基,如果你坚持,我就向公众出柜。”

“你怎么这么固执!”弗瑞气得咬牙切齿,“那个操蛋的巴恩斯到底有什么好,你他妈才认识他半年!”

“半年也可以是一辈子。”史蒂夫波澜不惊。尽管他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但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中,仿佛弗瑞才是他的下级。

“我觉得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弗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感情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用不了几个月你肯定会后悔的。”

史蒂夫目不斜视:“不可能。”

谈话至此已经有了决裂的架势,史蒂夫俨然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如果弗瑞非逼着他选,他肯定放弃美国队长的身份带着巴恩斯私奔。一想到这种结果,弗瑞感觉脑仁疼得都快要炸了。妈的,他的手下没一个人省心。

离开神盾局,史蒂夫接到山姆的电话。“巴基没回家,”山姆听上去快急疯了,“我找了他一天,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操,他到底会去哪儿!”

史蒂夫也心绪纷乱,眼角烧得一跳一跳地疼。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一旦涉及巴基,他怀疑自己突然变回了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只知道瞪着眼睛干着急。攥着手机的手突然握紧,山姆还在电话那头哇啦乱叫,几十秒后,史蒂夫抿紧的嘴唇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我去找。”

冥冥中总有一种预感,史蒂夫跨上机车,第一个目的地就挑了巴基出事的地点,某个大学的会议厅。夜已深了,路上格外寂静,发动机的轰鸣一路跟着他绕过七八个弯道,等到了地方,他绕开保安,几个轻盈的蹬墙跳后直接翻进三楼。

走廊里的灯是声控的,史蒂夫一路过去,没触亮一盏。他在楼梯处停下来,白天一直没人找到巴基的位置,他们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这里。但此时此刻史蒂夫屏息凝神,他远超常人的听力敏锐地捕捉到了呼吸声。

从储物间里传出来的。

“巴基?”史蒂夫轻声唤道。

衣物摩擦声,似乎有人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巴基,是我,史蒂夫。”

呼吸变得急促,他甚至能听到巴基咚咚的心跳。

他们被这门隔着,一个进不去,一个不想出来。史蒂夫的耐心用尽了,他说了一声抱歉,猛地一推。伴随着门锁崩落的咔哒声,还有巴基一声短促的惊叫。

“嘘,是我,”史蒂夫迅速拥住了他,“你是安全的,巴基,没人会伤害你,我保证。”

巴基的回应是更用力地蜷缩起来,并且紧紧抱住他自己的头。史蒂夫感觉有人在他的心头剜了一刀,巴基的反应像是很严重的创伤障碍,无论他曾经遭遇过什么,那一定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史蒂夫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很久以前他也有类似的症状。“你没事,巴基,你很安全。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你已经离开那儿了,伤害你的东西不存在了,巴基,跟我做个深呼吸,吸气——吐气——”

巴基稍微松开了一点对他自己的钳制,他的眼睛蒙了一层水壳,战战兢兢的,渐渐找回了焦距。“……史蒂夫?”

“对,”史蒂夫稍微松了口气,挤出一个微笑,“好些了吗?”

巴基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他的喉结滚动一下。一分钟,两分钟,他们维持着搂抱的姿势,史蒂夫等他慢慢调整自己,就像把破碎的部分一点点捡回来,重新拼凑出完整的形状,巴基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冲史蒂夫露出一个仓促的笑。

“都处理好了,”史蒂夫轻抚对方的脊背,他知道巴基想听这个,“事情压下去了,多亏了复仇者还有神盾局的公关部,我敢保证再过几周没人记得这个。那家伙在拘留所,我拜托了神盾局要给他一点‘特殊关照’。”

巴基听见“那家伙”时,神情微变,被史蒂夫觉察了,于是他更加坚定地握住了巴基的手臂。巴基的手很冷,但史蒂夫的手是暖的,这点温度化作体恤和鼓励一点点渗进巴基心里。这简直太诡异了,巴基心想,史蒂夫安慰他这一套,和他半年前安慰史蒂夫的一模一样。

仿佛身份对调。

“他们调查了他,所以我已经知道那家伙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史蒂夫似乎极不情愿承认这件事,愧疚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想起诉他——”

巴基轻轻地拍了拍史蒂夫的胳膊,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你,”他说,“全部……你都知道了吗?”

“大部分,”史蒂夫嘴角往下一瞥,“而我居然还能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拳打爆他的脸,真是不容易。”

巴基成功被逗笑了,史蒂夫搀扶他站起来。“你猜怎么的,”巴基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是个心理咨询师,但是我居然被几张照片吓得恐慌发作了。”

“医者不自医,”史蒂夫回答,“愿意和我聊聊吗?”

巴基眨了眨灰绿色的眼睛,他没有回答。

“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是你最好说出来,”史蒂夫说道,他的语调低沉温和,像劝告,又像不容置疑的命令,“一直憋着对你没有好处,相信我,我就是最佳范例。”

他扶着巴基走出去,一直来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送你回家,”史蒂夫说,并且用眼神制止了巴基的犹疑,“然后,我会等你告诉我一切。”

巴基吞下一口唾沫,抬起头:“一定要这样吗?”

“剖开烂疮才能好的更快,”史蒂夫说完,朝巴基眨了眨眼,“你教我的。”

“好吧,”巴基苦笑,下了最后的决心,“我恐怕得说上好久。”

“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知道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

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我非常害怕房门的敲击声,就像那后面躲着洪水猛兽。我记得,我母亲经常牵着我,恭敬讨好地站在我父亲面前,而我父亲,绷着脸,态度强硬,随时可能将他的拳头落下来。

他不是每次都会打人,更多的是辱骂,字字如针扎耳。我的母亲非常羞愧,总是没完没了地向他道歉。当然,我也是,如果我犯了错,他会劈头盖脸地教训我,这时我的母亲成了他的共犯,他们一起将成堆的脏字扔在我身上,我无地自容。

后来,他的狂妄和神经质升了级,当我犯错时,他会惩罚我的母亲,反过来也一样。那时我的母亲终于生出了一点反抗的欲望,某天夜里,他们大吵了一架,父亲盛怒之下扬言要杀死我们,我的母亲带着我躲进了卧室,反锁屋门。

我家并不富有,当时住的是那种老式的公寓,不隔音,墙面和门板都很薄。我母亲将我搂在身下,捂着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出声。屋里没有灯,四周死寂一片。那时我清楚地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我父亲在整幢公寓里来回踱步,他跺脚,咒骂,每次经过卧室时,都会一下接着一下地砸向房门。

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如同雷电,而他无休无止的辱骂就成了狂风和暴雨,连房屋都不禁颤抖。我非常努力地保持安静,连一根手指也不敢动一下。我母亲呼吸急促,心跳如鼓。我们都害怕到了极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冲进来,一小时,一分钟,还是一秒。

后来,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他终于踹烂了房门,手里拿着枪。

枪声就像敲门声一样。

他没打中我,也没打中我的母亲,枪里根本没有子弹。接着他被警察带走了,很长时间不在出现。但从那以后,我的耳朵里仍然充斥着源源不断的叱骂声,那些阴毒下流的词汇简直刻在了我的灵魂里,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去。我害怕封闭的屋子,害怕门,尤其害怕敲门声。我开始自闭,不和人说话,等我们的生活稍好一些以后,我母亲带我找了咨询师。

治疗长达一年,详细过程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个咨询师也懂催眠,他在催眠中给我灌输了自信,他告诉我,我是正常的。

我没有问题。

催眠确实有效,使我逐渐忘记了对敲门声的恐惧。等我上中学以后,我父亲回来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报复了我们。而我的母亲又一次沦为他的奴隶,他的共犯,她甚至不允许我报警。

她是被驯化成那个样子的,反抗就会被报复,听他的话成了根深蒂固的本能。这时我忍无可忍,我给了我父亲一个耳光。

然后我把他赶了出去。

他仍然没有消失,过上几年总会出现一次,他被赌瘾和酒瘾缠身,总是偷偷地找我母亲要钱。后来,他发现我出柜了,想借机要挟我。当时我正准备考大学,正好借此机会逃离那座城市,我强迫我母亲跟我一起离开。

他找不到我们,暂时销声匿迹。

再出现时就是现在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很可能是我母亲给了他我的号码。一开始我没想到是他,他这个人都快从我脑子里抹去了,直到那些邮件一封接一封地出现,越来越恶劣的咒骂逐渐唤醒我的记忆。

我害怕了,被他根植于心的恐惧和催眠师留下的暗示纠缠在一起,狼奔豸突。这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那个漆黑的卧室,他在外面咆哮,随时可能举枪冲进来,而我蜷缩在内,胆战心惊。

再往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史蒂夫给山姆发了条消息:“我找到他了,正在带他回家。”

回信传来:“好,那我今晚不回去了。你好好劝他。”

巴基结束了他的回忆,史蒂夫从他衣兜里拿出钥匙开门,蹭到他的痒处,让他低着头干咳了一声。关门,开灯,拉上窗帘,屋里弥漫着暖意。巴基摇摇晃晃跌坐在沙发上,史蒂夫去厨房转了一圈,拉开冰箱,只找出昨天的剩菜。

微波炉发出“叮”了一声,香味弥漫出来。巴基接过碗碟,顾不上烫,立刻狼吞虎咽。“慢点。”史蒂夫忍不住劝他,巴基嘴里塞的全是食物,含糊不清道:“累了一天,现在才感觉肚子饿。”

史蒂夫哭笑不得,转回厨房待了十分钟,又弄出来一杯牛奶麦片。“你手艺真是绝了。”巴基赞不绝口,史蒂夫满脸无奈,心想把麦片倒进热牛奶,再放点蜂蜜,到底有什么手艺可言。

反正巴基吃得很满意。

吃饱喝足,却更清醒了。史蒂夫在洗碗,巴基斜靠着沙发凝视他的背影,渐渐出神。他在想,或许平淡中滋长的感情也不亚于一场豪夺,一次次笨拙单纯的表白,硬是在他心里开辟出了一个缺口。他苦心经营的城池崩塌了,他最见不得光的一面被暴露在外,被迫接受阳光的照射,暴雨的洗礼。

这多委屈啊。

所以,他望着史蒂夫的背影,忽然毫无预兆地流泪了。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一旦开始,控制力就决了堤。他看见史蒂夫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手忙脚乱地安慰他。他像头不服输的公牛似的,用脑袋恶狠狠地顶史蒂夫的胸口,史蒂夫岿然不动,抬起胳膊,一下子就把他搂住了。

他哭累了,抬起头,一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

史蒂夫愣了愣,开始憋笑,巴基脸红成番茄,连带着耳根都是一片红色。他开始数落史蒂夫,气势汹汹地念叨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后来他骂不动了,生了一会儿闷气,反把自己气笑了。

他们一起躺到了床上。

没开灯,只有窗帘外面透出昏黄的一点亮。巴基望着天花板,沉默许久之后,忽然开了口:“史蒂夫。”

“嗯?”

“之前听人说,来访者爱上咨询师很常见。因为只有咨询师愿意包容来访者的一切,愿意将手伸进暗无天日的深渊,小心翼翼地摸索他们的灵魂。”

史蒂夫翻了个身,将他揽进怀里,他顺势贴紧了对方的胸膛,瓮声瓮气地往下讲:“……但是,咨询师爱上来访者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见过他们所有的负面情绪,见过他们的阴暗、丑陋、下作和不堪,如果这样都能产生爱情,那简直荒谬到了可笑。”

史蒂夫弯了弯嘴角:“可我们不一样。”

“是的,”巴基沉重呼出一口气,“现在你都看到了,我那阴暗的、丑陋的灵魂,即便如此,你还愿意爱我吗?”

“我愿意,”史蒂夫的语气郑重得仿佛在念婚礼誓词,“那你呢?”

巴基用吻代替了他的回答。

 

TBC

最虐的部分结束啦

下章炖肉(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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