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概:两个破碎的家伙互相救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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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电视台事件后的第二天,巴基离开FBI分部,一到家就闷头睡了一觉。翌日醒来以后所有的新闻媒体还在议论这事,连他的手机也在没完没了地弹窗。他不想去理会那些东西,关于幕后黑手的猜测,还有仿生人到底能不能信任的话题。划着手机屏幕,他看到山姆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点开,上面写着:“底特律都会农场正式面向社会招募职工,专为失业人员打造。”[1]
还有一条留言:“试试看?”
好吧,也许。巴基撇撇嘴,农场也不错,听上去不是很难。他起身换衣服,像往常那样唤醒待机的史蒂夫。“我今天要出门,想办法找个工作什么的,”他说,“帮我看看哪条领带合适。”
“深蓝色那条,先生。”
“好吧,你就是喜欢蓝色。”
“指代不明,先生,”史蒂夫歪头,“我对颜色没有偏好。”
“随便你怎么说。”巴基耸肩,史蒂夫走过来帮他把领带整理好,指腹擦过脖颈,有些痒。史蒂夫的指示灯慢慢变成黄色。
“先生,”他欲言又止,“我觉得……”
“嗯?”巴基挑眉,他很少在史蒂夫脸上看到如此古怪的神情,上一次大概还是对方犹豫要不要听从命令开枪的时候,“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的程式好像出现了一些功能异常,”他的灯闪得更厉害了,“我可能需要重置。”
“你今天早上才重置过一次。”
“是的,但是我依然感觉到……不稳定,”史蒂夫的眉头困惑地拧起,“不,也许这并不重要。”
他后退一步,脸上恢复恭敬的微笑:“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面试还算顺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现在有不少仿生人被停用了,到处都缺人手。事情办完了,巴基准备回家,刚走上大道就看到三个年轻人刁难一个道路维护员,那个仿生人几乎被他们推趴下了,他的脸埋在花坛里,另一个年轻人压着他的背。
巴基忍无可忍。“放开他!”他喊。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年轻人迅速转换目标,他们推搡着巴基,拽他的领带,“你要帮这些塑胶白痴说话?他们都要起义了,老兄,你面前这个搞不好明天就会骑到你脖子上。”
巴基闻到酒味,为什么大白天就有喝多了的家伙?他们僵持着,巴基忍住没有出手揍人——他不想把事情搞得更麻烦。后来警察来了,挑事者才散去。他弯腰搀扶地上的仿生人,对方勉强爬起来,朝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谢谢你。”他嘶声说。
等等?什么?巴基蹙眉,仿生人蹒跚着走远。好像有什么不对劲,那声“谢谢”,还有那个复杂的表情。该死的,那怎么是一个仿生人能露出的表情?巴基甚至以为他误会了什么,但是不对,他刚才出手帮他的时候,那个人额角闪着红色的灯光。
所以……这的确是个仿生人,毫无疑问。
他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事态发展越来奇怪了。
入冬的底特律寒风肆掠,没过多久又下起雪来。他继续朝家走去,在红绿灯处转了个弯,前方道路堵车了,又有一拨人聚在街上抗议。到处都乱糟糟的,完全不像一座井然有序的大城市。一对夫妇在他斜前方数落推婴儿车的仿生人保姆,而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电视台事件还在一遍遍重播。
公交车的发动机轰隆作响,后轮卷起大量白雾一般的雪粒。巴基把手放到脸前哈口气,又搓了搓。雪花打在他脸上让他感觉一阵刺骨的寒凉,他不想坐车了,反正堵成这样他短时间里也回不去。他拿出手机,给山姆发了一条信息。
“他们可能完全搞错方向了。”
“他们?”山姆答复。
“FBI。”
“你说不是九头蛇?”
“之前说九头蛇已经死透了的也是他们,谁知道,”巴基一边敲击字符一边往手上哈气,“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面试顺利吗?”
“一般,还要等通知。”
山姆回了句“加油”就没消息了,巴基估计他也忙得够呛。走出黑黢黢的高架桥,远远就能看到自己的家了。他想史蒂夫应该做了午饭等着他,窗户里飘出煎小羊排的气味,真好,他喜欢小羊排。登上三级吱吱作响的台阶,他掏出钥匙打开自家房门。
屋里还有一个人。
迎面而来的是一大股刺鼻的酒味,乔治·莫斯比大喇喇坐在他家沙发上,史蒂夫正弯着腰收拾咖啡杯碎片,闻声回头,他朝巴基露出微笑。
“欢迎回来,巴基先生。莫斯比先生于十分钟前登门拜访,我让他进来等您。很抱歉您损失了一只咖啡杯。”
仿生人的蓝色外套上有一大块焦黄的咖啡渍,不用想就能猜到发生过什么。巴基没好气地望向乔治,后者抬起眼皮,满不在乎地哼了声。
“你来做什么?”巴基问。
“这么不欢迎我吗?”乔治扬起他瘦削的下巴,巴基发现这人比上一次见的时候更邋遢了,头发像枯草一样支棱着,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
“说真的,你那趾高气扬的仿生人——嗝儿,应该开除了,真的。”他打着酒嗝,竖起中指指着史蒂夫,“看不起谁呀,操蛋玩意。”
巴基拧起眉:“我这里不欢迎发酒疯的家伙。”
“哦,所以你现在不欢迎我了?”乔治哼哼唧唧地笑着,一脚蹬在他的茶几上,“你现在不欢迎我了,有意思,之前求我原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巴恩斯。”
巴基后退了一步,完全是下意识的,他脑子里又有些东西挣扎着要冒出来但他不想理它。“都过去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砾石,“都过去了,莫斯比。”
“开什么玩笑!”乔治噌地一声站起来,“你杀了我爸,然后你他妈跟我说都过去了?如果都过去了你为什么没在监狱里待着,都过去了为什么我活得如此垃圾而你还能享受仿生人的服务?!”
史蒂夫突然拦在他们中间:“巴基,如果您不欢迎他——”
“让开,史蒂夫。”巴基说。他扼住自己的颤抖的手腕,“这没你的事。”
而乔治已经大踏步走向巴基,酒气几乎喷在他脸上,“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是吗?你想推卸责任,把你的过错像个包袱一样扔掉?难怪你不欢迎我,你这个贱人,杂种,你以为你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令人晕眩的喧嚣浮动起来,尖叫,枪声,闪光灯和四散的人群,泰勒·莫斯比,他的队长,他最敬重的男人,像个脆弱的牵线木偶一样蹒跚着倒下去,巴基朝他的脑门补了一枪,血花四溅。
“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我就是来要钱的,见鬼的抚恤金还不够塞牙缝,我快交不起我儿子的学费了而这他妈都是你的错!”
巴基的声音在发抖,“听着,泰勒他……”
“闭嘴!你没资格叫这个名字,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能蒙骗警察但你骗不了我!”
“我当时被洗脑了,我没有记忆,我——”
“放你的狗屁!”
他还吼了些什么,巴基全都听不见了,这一刻他的脑子是空的,只能听到一连串的惊雷一个接一个地炸开。他看着泰勒倒下去,又看着西蒙吼叫着扑上来,眼泪不断地从他眼睛里流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意识醒着,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但他控制不了,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匕首钉在了墙上,他动不了,没人能听见他的灵魂在尖叫。
然后西蒙也倒了下去,他木然地抖了抖手里的枪,让血珠噼里啪啦坠进地面。接着他逃跑了,耳朵旁边是尖锐的风声。没有尽头的走廊,黏糊糊的粘在靴底的血水,无处不在的喧嚣与尖叫。出口像一道刺眼的白光冲向面前,他跌坐下去,满身血渍斑驳,蜷缩,抽噎,泪流满面。
眼前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来,巴基睁开了眼,乔治由上而下地俯视他。“你在向我求饶吗?”他狞笑着问。
巴基只顾着哆嗦,摇头,瞪大的双眼里空无一物。乔治提起他的衣领,巴基浑身都软绵绵的,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对不起,”他喃喃着说,眼泪滑至脸颊又坠向地面,“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乔治就飞了出去。
史蒂夫一拳揍在他左脸上,乔治像个沉甸甸的石块一样撞翻了茶几,上头的杂物稀里哗啦洒了一地。仿生人大步向前,额角红光闪烁,他单手拎起乔治,又在他下巴上补了一拳。一颗牙裹着血水喷了出来,乔治干呕,呻吟,跌跌撞撞地爬起。这回史蒂夫没有追击,他再次上前拎起乔治,朝着门口拖去。
对方终于反应过来了,开始踢蹬,挣扎,可他的反抗在仿生人面前就像蹦跳的鸡崽一样可笑。拧开前门,史蒂夫用力一推,跌跌撞撞的乔治直接在台阶上摔了个脸着地。
“离开这里。”说完,史蒂夫碰地一声砸上了门。
巴基呆呆地望着这一切。
一条毛毯落到他肩上,史蒂夫半跪下来,双手拢起毯子贴心地在领口处裹紧。“能起来吗?”他柔声问,巴基茫然地点点头,眼角还有未干涸的泪水,史蒂夫小心地拂去了它。
他被拉到一个温柔的怀抱里,史蒂夫搀扶着他,慢慢把他放到沙发上。之后的十几分钟他一直蜷在那里,慢慢等纷乱的内心恢复正常。史蒂夫抹平地毯,扳回翻到的茶几,所有散落的物件都被一个个放回原位。接着,他给巴基泡了一杯热饮,捧着杯子小心翼翼交到他手里。
“午饭凉了,我去加热一下。”
巴基眨巴眨巴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那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
“您在说什么?”史蒂夫回以困惑的表情。
巴基如坠冰窟,史蒂夫的语气该死的熟悉,熟悉到令他脊背发凉:“……史蒂夫,你又重启了?”
“不,我没有,只是我的自检程序感到一些异常,”史蒂夫眼神躲闪,“我……我不明白。”
巴基微微松了口气,“真是活见鬼了,”他低声诅咒道,“我们像两个轮流犯病的精神病——过来点,让我看看。”
史蒂夫挨近他,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诊断仿生人的毛病,就只能伸手轻抚对方的头发。史蒂夫看起来精疲力竭,巴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想他们就像两只互舔伤口的动物,谁离了谁都活不了。
“我想我没事了,”巴基喃喃道,尖叫声小一点了,泰勒的死亡画面也渐渐退去,“你怎么样?”
“我发现了一些……问题……不,没什么,您不用为我担心。”
“你还好吗?”巴基狐疑地打量他。
史蒂夫点点头。
巴基回望他,好长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电视。女主播用平板的语调报道了昨晚仿生人袭击了底特律商店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这些新闻更让人忧心,它成功扫荡了两人中间平静的假象。
巴基长叹一口气:“全他妈糟透了。”
史蒂夫想要关闭电视,巴基拦住他。“让我听听。”他说。
“昨晚底特律发生数起蓄意破坏案件,肇事者均为仿生人,其中最严重的案件发生在国会大厦公园,场地上被涂满意义不明的标志和口号。赶到现场的警方与暴力仿生人正面对峙,警员别无选择,只能对这些故障机器开火。”[2]
“仿生人行为的原因,可能是由于系统发生了某种程序错误。部分人士认为这和电视台袭击案有关,亦可能会演变为一场复杂难解的动乱局面。”
巴基裹住毯子,紧紧靠着史蒂夫。他其实一点也不冷,但他就是觉得胃里滋滋地往外冒寒气。电视上的仿生人从各个角落涌出,在街道上挥舞电子旗帜,警察朝他们开枪。枪声让巴基哆嗦了一下,他意识到了什么,外头已经非常乱了他不能再像个鼻涕精一样缩在沙发上。而且,就像刚反应过来似的,他想起史蒂夫打跑了乔治,天啊,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还打跑了乔治——
“史蒂夫,”他抓住仿生人的手腕,“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抱歉?”史蒂夫茫然地望着他,“您说什么?”
“别问了,让我想想……你得躲起来,对,躲起来,现在立刻马上。”
仿生人困惑地摇头:“我不明白这个指令的意义。”
“操你的,”巴基急了,“现在你又变成机器了是吗,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听指令?我让你退后你为什么还要攻击乔治?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史蒂夫愣住了,他的指示灯变成黄色,又隐约带了点红,“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我的程序出了些问题。”
巴基把他往洗衣房里推,推进去了他又开始发愁。史蒂夫能藏到哪儿去呢,这大块头,他还能把他打包塞进纸箱不成?史蒂夫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巴基让他坐在洗衣篮边,仿生人嘴唇诡异地蠕动着。
“自检程序感到异常,我需要重置。”
“自检程序感到异常,我需要重置。”
“自检程序感到异常,我需要重置。”
“闭嘴史蒂夫!”巴基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能不能就安静那么一秒钟!”
仿生人的指示灯完全红了:“我我我我我需要重重重重置。”
门铃像女鬼一样尖叫起来,巴基慌乱起身的时候打翻了洗衣液,砰然巨响。
“有人在吗!底特律警察!”
坐标:底特律警局。扫描环境:吵闹,骚乱。所有仿生人警员都处在待机状态,市民将等候区挤得水泄不通,没有任何人为他们服务。
史蒂夫在玻璃门前站住,他身后跟着巴基,还有两名警察,其中一人将手摁在巴基肩上。巴基表现得非常不爽,但基本服从。他们穿过投影在半空中的警戒线,玻璃门向内开启,迎接他们的是更为忙碌的警察局内部。
“你,去那边。”
扫描面部:威尔·戴维斯,男,33岁,执法人员。史蒂夫在他的要求下走向墙角,保持站姿。
“这一切都是误会,”巴基开口了,“警官,他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可以作证。”
警官扫他一眼,平静地在他面前摊开资料夹。“一小时前,乔治·莫斯比先生报案称你的仿生人将他打至臼齿断裂,浑身多处淤青,他的伤可骗不了人。”
“我不知道他怎么受的伤,也许他喝多了在路上摔了一跤,”巴基边说边快速地扫了史蒂夫一眼,“这都是误会,警官,莫斯比身上那股酒味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
“这不是你指使的吗?”
“不,不可能,我从未指使仿生人做这些。”
“我知道了,”警官收起资料夹,“待在这里。”
“等等,不,”巴基站起来,“你们要把他怎么样?”
“待在这里。”
巴基没坐下,他在原地神经质一般踱步,面部表情:担忧,害怕。他狠狠捶了下办公桌,直到被警察喝止。史蒂夫的视线转向戴维斯警官,直到他进入隔间。
提高音频接受范围。
“你怎么看?”戴维斯的声音。
“我倾向于是仿生人干的。”
“我也是,”情绪分析:冷漠,“今天第十二起了,这些鬼东西都疯了不成。”
两人念念有词地咒骂着,检测到敌意上升。五分钟后,戴维斯走出来,直接迎向巴基。
“你先回去,我们要鉴定你的仿生人是否异常。”
“什么,不!”巴基大叫起来,“他没有异常,我对天发誓!”
“这不由你说了算,冷静点,大约五个小时后会出结果,到时候我们再通知你。”
巴基仍然在嚷嚷:“别胡说八道了,他绝对没有异常,他从来没有出过程序错误,那些在街上闹事的仿生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戴维斯怒瞪他,双手抱臂,“你这是妨碍公务,先生。”
巴基被他逼退半步,忿忿不平地闭了嘴。“我就在这里等,”半分钟后,他咬牙切齿地说,“五个小时也好一整天也好,我等在这里。如果你们敢碰他半根汗毛——”
“你的威胁没有意义,”警官冷淡地说,“如果它确实异常我们会把它送去销毁。”
巴基的拳头在不经意间攥起:“我说过了他不是!”
“那样最好。”
巴基还想说点什么,但犹豫几秒,又强行忍下来。警官不再理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史蒂夫。
“仿生人,进入待机模式。”
检测到待机指令。下令人:威尔·戴维斯。是否服从?
对方为执法人员,服从。
开始待机。
TBC
[1][2]全部来自游戏内杂志报道
警察局
偷偷告诉你们,下章要破墙了